张波
“周原膴膴，堇荼如飴”。堇是堇菜，荼是苦菜。《诗经》记载，周文王的爷爷带着周族员迁徙到歧山下渭河平原，发现那里土地肥美，堇菜苦菜都是甜的，所以“筑室于兹”，在那里建房久居，繁衍生息，乃有后来周朝的鼓起。在农耕年代，先民吃野菜应该是常事。盛产野菜的当地，土地必定肥美。周人喜爱上歧山脚下，苦菜的吸引力，不容小视。
淄河两岸也多苦菜和堇菜。先民们挑选在这里安居播种，是不是和苦菜堇菜有关，就很难讲究了。但采讥讽菜堇菜食用，古来连续。在连绵的历史长河里，春天一般是一个粮食缺少的时节。苦菜作为一种能食用又繁衍力强的应时野菜，不知救过多少人的命！
苦菜是菊科苦荬菜属的植物，各地叫苦菜的有许多种。淄河流域的苦菜，主要有两种：山苦荬和苦苣菜。山苦荬，家园人叫小苦菜；苦苣菜，家园人叫大苦菜，山东有的当地叫菜碟子、酱碟子。
桃花开，杏花败，山前山后都有菜。雨水节气一过，山坡上向阳的当地，苦菜就在草丛里悄悄地吐出了浅绿的叶芽。及到春暖花开，山坡上，空位里，水沟旁，处处都是苦菜。人们都拎着筐子，拿上剜菜用的镰头刀，到山野里剜苦菜。碰到苦菜，用刀子在它的根部悄悄一旋，将菜棵和根系分割开，择去干叶和杂草，拣进筐里。一棵棵新鲜的苦菜长在地里，等着你去挖，那种振奋、焦灼、对收成的巴望，是经历过困难日子的人才有的共同体会。苦菜的根部很兴旺，富含白色的液汁，又黏又稠。一筐苦菜挖下来，手指总要被这汁液粘涂厚厚一层，染成黑绿色。
苦菜的吃法许多。人们拿它蘸甜酱、卷煎饼或单饼，或加各种调料凉拌，在都市里也颇受欢迎。但咱们小时候，喫苦菜不过两种吃法：做咸黏粥，做渣豆腐。
咸黏粥，就是煮稀饭时，少放粮食，多放些苦菜，再放点盐，又当菜又当饭。日子困难时期，春天，许多人家晚上就喝两碗苦菜咸黏粥当主食。村里有位大意的老公，黄昏从生产队干活回来，见猪饿得爬在栏门上没命地叫，随手就把檐下的半筐苦菜倒给猪吃了。猪不叫了，老婆从屋里出来，连哭带骂，数说起来：“我的苦菜啊，我剜了一下晌的苦菜！叫你喂了猪！你这嫌勤不懒的，看你吃啥，你，你等着吃猪屎吧！”春荒时节，半筐苦菜，能顶一斤粮食啊！农妇的叱骂，有她的道理。
而苦菜渣豆腐就是山里的一道甘旨了：先将豆子泡发，用石磨磨成糊。大锅里添少量水，和糊子一块煮。待锅一开，放入洗净的苦菜，再加点盐熬煮烂，就成了。为提味，磨豆子时参与一两把苦杏仁，口感会更好。豆子和苦菜是绝配，做好的渣豆腐菜烂、汁浓，苦菜清鲜，豆香浑厚，松软爽口。再配上个刚摊的热小米煎饼，简直是人世至味！
人们做渣豆腐，一般一做就是一大锅。自己家里吃，还要送街坊亲友几大碗，都尝尝鲜。家里正吃着饭，街坊端来热腾腾香馥馥一大碗渣豆腐，这顿饭岂能不吃撑！
苦菜不仅能食用，还有很高的药用价值，用于清热、解毒、消肿，主治黄疸，血淋，疔疖，乳痈，咽喉胀痛，对多种炎症有疗效。有一年，我出差参与一个活动。宾馆的空位上有许多苦菜，我看苦菜长得真实喜人，就挖了一些，洗净，吃饭时推荐给同行的人们。一开始，我们还有些疑问，有人还跟我恶作剧，说，别吃中了毒。席间有一位女士，正好眼睛有些不舒服，痒得老要去揉。她晚上吃了点苦菜，第二天眼睛就没事了。她言传身教，我们知道了苦菜的妙用和优点，纷繁要我带着去讥讽菜。
苦菜的繁衍成长才能很强，春天吃过一茬，秋天还能长一茬，有“七（月）老八（月）嫩”的说法。只需环境适合，入冬还能看到它的身影。家园人把挖来的苦菜择净晾干，储存起来，吃时先用水泡发，滋味仍旧。
吃了大半辈子苦菜，最令我难忘的，是妗子做的苦菜渣豆腐。刚脱离故乡参与工作的某个春天，我回家省亲时去舅舅家，妗子留我吃晚饭，说做的苦菜渣豆腐。不知她将苦菜焯过了，仍是糊子磨得特别细，渣豆腐做得软醇精密，清新宜口，回味还略有豆子的甜美。我铺开肚皮，吃了三大碗！似乎我还没长大，临走妗子还塞给我一枚大大的煮鹅蛋，是她自家的鹅下的。
妗子已谢世多年。杏花春雨，苦菜当令，可妗子的渣豆腐，再也吃不上了。
根据您访问的内容，您可能还对以下内容感兴趣，希望对您有帮助：